《序章》
 

最是忙碌的用餐時間結束，混亂的廚房總算偷得一時清閒。

和同樣疲憊的廚工打過招呼，周晉哲拿著菜單走出溫度偏高的空間，才剛回到辦公室都還來不及坐下，就聽清脆的女聲響起，「晉哲、晉哲記得你和眼科的陳醫師是室友，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伸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辦公室和廚房的溫差讓本就鼻塞的周晉哲更加不適，「什麼問題？」

「陳醫師他現在有女朋友嗎？」

「呃、我不清楚。」

「好吧……」

周晉哲向來敏銳，更何況出言詢問的護理師邱茹芸從來沒有掩蓋企圖的打算。

兩人平日關係不錯，邱茹芸也不止一次在周晉哲面前提及陳鳴予，但這是初次展現如此強烈的行動力。

邱茹芸年輕活潑，相貌可人，若是和外型帥氣的陳鳴予站在一塊，任誰都會覺得般配。

和雙方都是朋友，周晉哲自認應當樂見兩人的好事，然而不知怎地，嘴裡吐出的話卻不是那麼一回事，「不過，他好像有喜歡的對象了。」

「啊、真的嗎？好男人怎麼那麼難找……」

讓自己非預期的答案嚇了一跳，但木已成舟，自是不可能再收回，周晉哲將反常歸咎於頭痛，抿了抿唇，沉默地垂眸避開邱茹芸的視線。

自己只是實話實說……周晉哲忽略心頭無可言喻的複雜情緒，如是說服自己。

 

「那你知道陳醫師喜歡的是誰嗎？漂亮嗎？」

聽聞提問，周晉哲無聲地倒抽一口氣，打從大學時期便與陳鳴予相識，出社會數年的至今仍在對方盛情邀請下同住的周晉哲當然清楚答案為何。

長久以來對陳鳴予的心意一直選擇視而不見，周晉哲的鴕鳥個性自是不會一瞬間就改變，「不、我不知道……」

周晉哲這話說得格外心虛，連帶心跳快了幾拍。

 

所幸邱茹芸不疑有他，「我就知道沒這麼容易，不過沒關係，離情人節還有一些時間，我要用巧克力攻陷陳醫師的胃。」

「情人節？巧克力？」

聞言，周晉哲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但是妳不是——」

「嘿嘿、巧克力這種簡單的東西應該難不倒晉哲大師吧！拜託你了，教教我吧！」

烹飪是周晉哲的興趣，若是份量做多了，時不時會帶到醫院和大家分享，這也不奇怪邱茹芸將腦筋動到男人身上。

 

拒絕的聲音在腦中一閃而逝，搶在再次脫口而出前，讓早有準備的周晉哲強行鎮壓。

挑挑揀揀，猶豫再三的男人最末依舊語帶遲疑，「可是妳之前不是說過妳的廚藝不太好，妳可以考慮買現成的啊。」

既不願意當壞人直白拒絕，也不樂意應下這門苦差事，而是兜著圈子希望邱茹芸改變主意。

這就是周晉哲，外人眼中的好好先生，實際上不過是沒有勇氣說真話的偽君子。

 

「我想試試嘛，親手做的比較有誠意，說不定這次可以成功！而且我相信晉哲大師這麼厲害，一定有辦法教出高徒的！」

性格大而化之邱茹芸似乎絲毫不在意短板被提及，手臂被挾持的周晉哲只能隨著對方的動作左右搖晃。

「好啦好啦，拜託你啦，我會準備好材料和地點，就差大師指點了！」

邱茹芸一邊說一邊雙手合十，模樣虔誠地低下腦袋，「我會好好做功課的，保證不浪費你太多時間，拜託你了！」

「好吧。」

拗不過胡攪蠻纏，加上實在不願引起其他同事的注意，周晉哲終究點頭同意。

 

「太棒了！事成之後我一定會好好酬謝你。那晉哲你再告訴我需要準備什麼材料，還有你有空的時間，我想辦法去借……」

望著喜形於色的邱茹芸，一個問題不合時宜地浮上周晉哲的腦海，所謂的事成指的是什麼？

完成巧克力，還是攻陷陳鳴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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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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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茹芸的承諾聽上去萬無一失，然而臨到約定的時間，卻出了意外。

原先敲定的場地是一間距離醫院不遠的烘培教室，然而就在預定的前一日，邱茹芸接到店家的電話，表示場地因為私人因素突然無法出借，為了賠償損失願意退回兩倍訂金。

突發狀況來得太過臨時，周晉哲和邱茹芸兩人都方便的時間十分有限，節日卻已近在眉睫。

然而禍不單行，邱茹芸在尋覓替代方案的過程中屢屢碰壁，相熟友人的住所不是距離太遠，就是鮮少下廚而缺乏鍋碗瓢盆等必要工具，甚或是沒有廚房，歷經幾番波折最末只能將場地改在周晉哲的租屋處。

可供一家四口居住的三十坪空間對於兩名單身男子而言自是綽綽有餘，屋內傢俱一應俱全，廚房用具也因周晉哲的興趣所致款式眾多。

 

這一天午後，掛鐘的指針甫才經過數字一，門鈴依約響了。

戴著口罩的周晉哲接過來者手中沉甸甸的塑膠袋，領著邱茹芸通過客廳走進半開放式的廚房，到了定點將東西擱下一看，方才赫然發現袋子裡頭裝有超過指定份量整整三倍的材料。

「這麼多，妳是打算做多少？」

「一部分是順便幫你準備的，然後另一部分是為失敗準備的。」聞言，邱茹芸擠眉弄眼地自嘲，「哎晉哲，你的鼻音是不是變重了，還好嗎？」

「沒事，只是有點咳嗽。」

周晉哲衝邱茹芸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健康無虞，「要做吃的，我口罩就不脫了。」

幾句閒聊後，兩人沒有多做寒暄，很快進入正題。

 

住家的廚房畢竟比不上烘培教室，現有的設備雖然齊全，但也無法供兩人同時操作，於是由周晉哲先行示範。

「我們先做酒心的部分，把準備好的三十五克鮮奶油、五克的糖和六十克的黑巧克力混合後隔水加熱。」

周晉哲一邊講解，一邊動作俐落地往鍋內加入材料，「等到都融化之後稍微放涼，然後就能加入酒了。」

「嘿嘿終於輪到我大顯身手了，我準備了好幾種酒，有伏特加、蘋果酒、君度橙酒、白蘭地、威士忌、啤酒和葡萄酒。」

目睹邱茹芸變魔術似的從另一只提袋取出數瓶外觀各異的酒瓶，周晉哲忍不住打趣，「妳帶這麼多酒其實是要開趴吧咳咳……抱歉……」許是太過激動，笑聲最末化作悶咳。

「沒用完也是可以喝嘛。」

「那妳先選一種吧，放十五克，我沒想到妳有準備那麼多酒，等等其他款酒心的份量要調整一下，不然會太多。」

「啊，所以這款比較多的酒是主打了。那這樣應該要用威士忌，還是葡萄酒呢，感覺白蘭地也不錯，噢蘋果酒的味道一定很好……太難選了，這一定是上天對我的考驗。」

「妳太誇張了，等等成品完成，如果特別喜歡某ㄧ種，再做不就行了。」

周晉哲的酒量普通，對酒精的興趣遠遠低於時常一同聚餐的友人，但看邱茹芸為做抉擇一臉糾結仍舊相當有趣。

 

​

酒心巧克力，顧名思義是巧克力包裹含有酒精的內餡，現在做好了酒心，接著就是外殼。

「外殼一樣使用黑巧克力，隔水加熱到大部份的巧克力融化後就可以熄火，用餘溫繼續融化。」

周晉哲說著，放下攪拌用的刮刀，另外拿了一隻湯匙沾上些許巧克力，「稍微靜置一下，如果巧克力可以凝固就表示調溫的溫度合適了，所以接下來可以把巧克力倒進模具裡。」

邱茹芸選擇的模具是愛心形狀，周晉哲在初次見著時還愣了一會兒，現下傾倒巧克力的動作雖然看似冷靜，心頭的動搖只有男人自己知曉。

「確認巧克力均勻覆蓋到模具的每一個表面，再把多的巧克力倒出來，然後等幾分鐘讓它凝咳咳……」

側身朝無人處咳了兩聲，周晉哲歉然地望向邱茹芸，在對方眼中瞧見瞭然這才接著說下去，「為了讓外殼比較厚，這個動作要重複兩次。」

 

「對了，麻煩妳把冰在冰箱的酒心拿出來，我們要利用擠花袋將內餡擠進模具裡。」

將裝有巧克力的玻璃碗擱在一旁，周晉哲接過擠花袋，動作熟練地填滿每個愛心形狀的凹槽，「最後用巧克力封住底部，再把多餘的巧克力刮除，就完成了。」

「看起來，好像不難。」

「步驟不算多，現在換妳試試看了。」將尚在等待凝固的成品往邱茹芸的方向推近，周晉哲讓出瓦斯爐前的位置。

 

一如時下許多年輕男女，邱茹芸對於下廚烘培一竅不通，即使是簡單的動作的也顯得生澀，但比起親自操作，只負責動嘴皮子確實讓周晉哲輕鬆不少。

依循相同的步驟，邱茹芸磕磕絆絆地完成了第一批巧克力。

 

「凝固還要等一下，先喝杯茶吧，順便試試成品吃起來如何。」

擔心眼巴巴瞪著冰箱的邱茹芸衝動取出才剛放進去的巧克力，周晉哲替兩人各泡一杯茶，示意焦急的訪客在客廳的沙發落座。

捏起一顆巧克力，周晉哲望向已經嚥下嘴裡食物的邱茹芸，「如何？」

「七十五啪的黑巧克力和口感濃烈的威士忌好搭，酒心巧克力果然是成熟的大人口味。」

「妳決定好怎麼包裝了嗎？」

非預期的提問脫口而出，周晉哲抿了抿唇，就是男人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不想得到答案。

和陳鳴予認識多年，不止一次有人想透過周晉哲打聽陳鳴予的喜好，也不止一次目睹告白現場，卻是第一次周晉哲真真切切地參與其中。

 

「我參考網路上的推薦，買了盒子和緞帶，現在只差把巧克力完成了！」

「妳真有心。」佯裝啜飲茶水，周晉哲用杯子遮住無法維持上彎弧度的嘴角。

「不知道陳醫師喜不喜歡巧克力。」

讓意料外的問題問得一愣，周晉哲張了張嘴一時間無法做出回應。

由多人合宿的大學時期到僅剩下兩人合租的如今，周晉哲一直都負責餐食，在餐桌上雖說或多或少能看出陳鳴予的偏好，但男人確實鮮少對於某種食材表現出明顯的排斥。

更精確一點來說是，不管是什麼，只要周晉哲端上桌，陳鳴予便會一改在外用餐時嫌東嫌西的態度，捧場地將之掃空。

 

「噢不！你的表情很不妙，陳醫師真的不喜歡巧克力喔？」

思緒讓邱茹芸的哀號打斷，猛地回過神的周晉哲連忙接話，「他不喜歡太甜的東西，但這剛剛好。」

「那就好，還好有你幫忙。」

垂眸避開邱茹芸燦爛的笑容，周晉哲不由得感謝同時湧上喉頭的乾癢。

 

「咦，大白你有在玩PS5和Switch耶！」

「不是，那是阿、是陳醫師的。」

「原來陳醫師會打電動啊，平常的樣子都看不出來。」

「平常是怎麼樣？」

雖說任職於同一間醫院，但眼科所在的杏林樓與位於行政樓的營養室和廚房並非得以偶遇的距離，這讓周晉哲不免有些好奇。

「就……看起來很成熟，也不是不苟言笑，但就是感覺很穩重。」

「是嘛……」

邱茹芸的形容與周晉哲的認知可謂十分迥然，男人嘴上沒說，卻忍不住暗自反駁。

沉迷各種電玩的陳鳴予對於勝負執著，喜愛人群和熱鬧的個性絕對和沉穩勾不上邊。

「感覺私底下的陳醫師很不一樣呢。」

懷著對邱茹芸的愧疚和心頭道不清明的糾結情緒，周晉哲暫時不願再談論始作俑者。

目光掠過牆上的掛鐘，周晉哲狀似自然地扯開話題，「時間差不多了，妳的巧克力應該好了。」

 

只聽一聲歡呼，邱茹芸喜孜孜地替巧克力脫模，下一秒隨即喪氣地耷拉下雙肩，「哎呦，為什麼我的愛心看起來坑坑疤疤的？」

「調溫的時候再注意一點，別太心急，下一次就能做得很漂亮了。」

周晉哲將表面看上去有些瑕疵的巧克力湊近嘴邊，咬下一口，蘋果特有的香氣混合著微苦的甜味在舌尖上漫開，「蘋果酒的味道滿不錯的，沒什麼問題。」

「我也來試試伏特加口味的！嗯……味道好像有點淡。」

「如果覺得太淡，酒心部分可視酒類的特性調整甜度。」

「那這樣的話，就是威士忌、蘋果酒、白蘭地維持原本的比例，其他的部分——咦？好像有人開門的聲……」

邱茹芸的話才說了一半，突然傻愣愣地盯著周晉哲身後直瞧。

 

「陳醫師！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嗨，歡迎來玩。」

忙不迭轉向聲源，身穿黑色襯衫的頎長身影赫然映入眼簾，周晉哲沒來由地一陣心慌，「你不是要回家？」

同住一個屋簷下，友人來訪自然需要事先和室友打招呼，但抱持著邱茹芸和預計下班後便要直接返家的陳鳴予不會碰頭的僥倖心理，周晉哲沒有細說。

「我先回來拿點東西，你們做了什麼？好像有酒的味道？」

不待搭腔，周晉哲手中吃了一半的巧克力已讓陳鳴予動作熟稔地張口劫走。

 

「嗯、是蘋果酒。」

「我感冒了。」斜睨逕自走向臥室的陳鳴予一眼，周晉哲語帶抱怨。

「我抵抗力強，不過你是不是該去看醫生了，出現咳嗽症狀都幾天了。」

「好了不要再嘮叨了。」

周晉哲從小就是過敏體質，喜靜不愛動的個性養成略顯福態的身形，也造就每逢季節交替便感冒的慣例。

和每個孩子一樣，周晉哲討厭醫院那股特有的消毒水味，每每都是一拖再拖，不是拖到不藥而癒，就是拖到症狀加重不得不認輸就醫。

「周大白你不要唔……」

往陳鳴予還欲多說的嘴裡塞了一個巧克力，「好吃嗎？」

「嗯，我喜歡威士忌。」

「再見，路上開車小心。」得到滿意的答案，周晉哲在男人錯愕的目光下將大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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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頭，周晉哲有些尷尬地朝邱茹芸咧嘴一笑，「那、我們繼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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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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